用生命触摸那片绿
10岁的女孩欢欢,还无法理会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医院大门走出来的父母沉重的心情。 三月的阳光很温暖,风也轻柔。但欢欢的父母还是把欢欢紧紧包裹在棉衣里,这让欢欢觉得不舒适,她试图挣扎了一下,用细细的声音微弱地对妈妈说:“我可以自己走吗?” 妈妈低下头,对怀抱里的欢欢温柔地说:“不行,你还没有好呢。” 欢欢依旧弱弱地坚持:“那我怎么就出院了呢?” 妈妈不能告诉她自己家里已经拿不出来钱为她继续住院治疗了,妈妈更不能告诉她医生已经给这个幼小的生命判处了死刑。欢欢小小的心脏已经重度衰竭,目前的医学水平还无法将她从一步一步接近的死神手中夺回来。 妈妈只能把她带回自己已经家徒四壁的乡村,让欢欢在自己的家里安静地离去。 我第一次去欢欢家出诊时,欢欢正躺在靠窗边不远的一张小床上,那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全身已经浮肿的厉害,只有那一双眸子还清清亮亮,一双黑黑的瞳仁,我不敢正视,心里涌起难以名状的悲怜。 我给她打完针,她猛然问我:“阿姨,我会死吗?” 我的心一揪,身子不自觉轻轻颤抖了一下,只觉得喉咙一哽。站在我身边的欢欢父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我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用手理了理她额前散乱的头发,说:“不会的,怎么会呢?你会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有一种和她这年龄的孩子很不相称的落寞和沧桑:“不,你骗我,我知道我就要死了。阿姨,死是什么样?” 我第一次面对着一个这样脆弱的生命,而且还面对着这样一个让我自己都不愿意去面对的问题,我想了想尽量用轻松的语调对她说:“我们都会死,死就象睡觉,就是睡的很熟,不知道疼痛,不知道难受,也不会再生病。” “那我不是也不能上学了?也不能和同学玩了?我还能看到爸爸妈妈吗?” 我对她说:“你睡觉一定会做梦吧?梦是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你还会认识很多新同学,还会认识很多新朋友,你们仍然在一起玩,在一起上学,爸爸妈妈睡觉也会做梦,他们会到梦里去看你,阿姨也会去看你。” 欢欢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轻松虽然还是那么弱:“是真的吗?”依旧是那黑黑的瞳孔深深地看着我,那是怎样一双眸子啊,有点点希望的星光在闪烁,可那闪烁的星光也如同她的语气一样弱。 我肯定了她的问话,叫她要乖,好好躺着,不要动,我知道象这样一个心脏重度衰竭的孩子,孱弱的心脏是不能再承受任何负担了。 随后的日子,我总是主动要求去她家出诊,这个孩子让我一直牵挂。看她一天比一天虚弱,那清亮的眸子一天天失去光泽,我的心里非常难受,但我却不能为她分担任何痛苦。 最后一次去出诊时,欢欢看到我,眼睛一亮,似乎期盼了我很久,我帮她打完针,照例坐在她身边,我只想在她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多一个人陪伴共2页,当前第1页12 她这时说话都已经很艰难了,但那天清楚地对我说:“阿姨,你看窗子上。” 我抬眼看看窗子,看到了窗台边延伸出一抹浅绿,在平时我会忽略的,但为了不让欢欢失望,我走近前观看,我看到了一棵小小的梧桐嫩枝扎根在窗台的青砖缝隙里,正挺着枝干顽强地生长。 我不知道这粒种子是怎么被抛在砖缝里,在没有土壤,没有水分的砖墙里,它又是如何扎下根生出了葱绿的生命?但我的确被感动了,为生命的顽强也为生命的脆弱。 “好看吗?阿姨。”虚弱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我噙着泪,用力点了点头。我走回床边,欢欢对我说:“我想摸摸它,可以吗?” 她的母亲急忙阻止:“不行,你不能动,你喜欢我就把它掐下来。” “不。”欢欢的语气虚弱却坚定:“你会弄痛它的。”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了下来,我对她说:“阿姨明天来看你,一定给你买一束花,比这还要漂亮,还要好看。”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早,到花店买了一束鲜花,但欢欢的父母一直没有到医院来叫我们去出诊,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没有等下班我就捧着花直接到欢欢家去,直至进了她家,我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欢欢小小的身子躺在冰冷的木板上,一床床单将她紧紧蒙住,她真的就象睡熟了一样。欢欢的妈妈告诉我,欢欢是头天晚上走的,那孩子就象被什么召唤了似的,趁着父母睡熟了,居然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窗边。等他们发现时,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我走到欢欢生前的房间,来到窗前,那一棵幼嫩的梧桐仿佛一夜间又长高了许多,我的耳边又响起欢欢的话:“好看吗?阿姨。我想摸摸它。” 我知道欢欢为什么会在窗前倒下,她只是想摸一摸这棵小树,她是在用生命触摸那片绿。 我退出欢欢的房间,机械地走到那张躺着她小小的身子木板前,将手中捧的花轻轻地放在她的身边。 共2页,当前第2页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