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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间 四 月 天

匿名 2024-03-01 10:45:27 301 下载本文
    人 间 四 月 天

    ——访李庄林宅

    育 水 流 排

    知道林徽音这个名字,还是在二十一年前。那时,我正狂热地喜欢着诗,在一本周良沛先生编的现代诗集上读到她的《笑》: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

    和唇边浑圆的漩涡。

    艳丽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

    贝齿的闪光里躲。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风的轻歌。

    笑的是她惺忪的卷发,

    散乱的挨着她的耳朵。

    轻软如同花影,

    痒痒的甜蜜

    涌进你的心窝。

    那是笑——诗的笑,画的笑;

    云的留痕,浪的柔波。

    我把这首诗工工整整地抄在本子上。后来,陆陆续续的读到有关林徽音的文章,才知道她绝对是一位民初的奇女子,她的风华倾倒了众人,胡适称誉她为“中国第一才女”,徐自摩视她为“唯一的灵魂伴侣”,金岳林(中国现代哲学和逻辑学开山祖师式的人物)对她倾慕一生,以至终身未娶,梁启超之子,被誉为“中国建筑科学之父”的梁思成和她终成眷属。于是,一个美丽而清纯,风华绝代的林徽音形象便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

    知道林徽音竟然与李庄有关系却是在去年。在中央电视台评选“中国魅力名镇”活动中,李庄是四川唯一进入最后总决赛的古镇。快被历史的尘埃所湮灭的长江第一古镇李庄,才被人们所逐渐认识。抗战期间,在战火之中,中国的高等学府同济大学以及中央研究院的史语所、社会科学研究所、体质人类学研究所、中国营造学社、金陵大学文学研究院等相继迁入李庄,当时的李庄,成为与重庆、昆明、成都并列的四大文化中心。而梁思成与林徽音夫妇,从1941年到1945年这几年间,就生活在李庄。

    于是,趁国庆放长假,我毫不犹豫地来到李庄。而林徽音,正是共和国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底座浮雕的设计者之一。

    这是条乡村泥土路,又下着濛濛细雨,走在上面鞋就会沾上稀泥。从李庄镇沿着弯弯拐拐的小路走一、二十分钟,就到了一个听起来很美的地方——月亮湾。一幢在川南一带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小院就出现在眼前。

    列子房,青瓦房,竹编的壁,糊上混着稻草的黄泥,再抹层白石灰。屋前,一个大敞坝,在农村,它的作用是用来堆晒谷物。中间是正屋,两边是侧屋。虽是屋,铺着木板的地面却有些坑坑洼洼,有些木板早就烂了断了。屋子里的东西并不多,显得空空荡荡。卧室里,立着一个笨重的衣柜,柜上了锁,还有一张古旧的木床;书屋里,放着张宽大的写字桌,几个小木凳子,桌上还有个他们用过的墨砚。

    当年,梁思成、林徽音夫妇和儿女就住在这个张家大院里。

    参观者寥寥无几,和参观“李庄四绝”时的观者如流形成强烈反差。(“李庄四绝”指被梁思成评价为“从上海到宜宾二千公里中,建筑最好的亭阁” 的奎星阁、明代建造的整座建筑没有使用一颗铁钉的旋螺殿、清道光年修建的张家祠堂里精美的木雕、禹王宫的九龙石雕。)

    当时的中央研究院史语所所长傅斯年曾赞 “今之女学士,才学至少在谢冰心辈之上”的林徽因,这位曾写出《记忆》、《你是人间四月天》、《人生》等在当时享誉文坛的林徽因,在李庄的几年间,到底是个怎样的生活情形呢? 

    首先是病的折磨。入川不到一个月,林徽音的肺病就复发了,甚至连续几周高烧到四十度不退。当时的李庄没有一所正规的医院,没有一个好的医生,药也没有。她经常大口大口地咯血,一直拖到抗战结束。抗战胜利的消息传到李庄,同济大学的师生以及中央研究院各所的学者们情不自禁地奔向街头,游行欢庆,林徽音是坐着滑竿去的。当时的德国医生曾悄悄告诉梁思成,林徽音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形销骨立的林徽音,只能强撑着病体,模糊着泪眼,默默地站在街边,看着欢呼的人群,分享着胜利的喜悦。共2页,当前第1页12

    墙上悬挂着林徽音夫妇的许多照片。自然,照片上的林徽音是那样的光艳照人,但林徽音在李庄的几张照片却真实地反映了她的生活情形:

    一幅是她躺在病榻上的照片:一个本来美艳如花的女子,唇角间露出的却是凄凉的笑,脸很消瘦,颧骨凸了起来,双颊陷了下去,面容苍白而憔悴。

    另一幅照片的林徽音也是躺在床上,瘦如黄花,恹恹的,被单盖住上身,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大约十一、二岁的女儿梁再冰和儿子梁从诫。

    还有就是生活上的贫困。在李庄,当时最穷困的就是林徽音夫妇。他们带着一个老人,两个儿女住在这里。象梁思成,能拿到手的薪金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为此,傅斯年还向朱家骅写信,为他们申请救济。生活条件又差,这几间屋低矮、阴暗、潮湿,没有自来水和电,煤油也需节约用,夜间只能靠一两盏菜油灯照明。甚至连肥皂都没有,女佣洗坏了她仅有的床单都是重大损失。


    林徽因的世界,是一片充满艺术、美和丰富情感的世界。可是,在这样的景况下,在大部分时间里,热情、开朗、活泼的她却只能躺在病榻上,呆望着头上暗灰色的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数着滴落的檐雨。在一个个无边的暗夜里,她辗转难眠,心如这里的长江水,流淌着的是绵绵无尽的忧伤和烦恼。

    41年,她的弟弟林恒也在成都的一次空战中阵亡了。44年,抑郁的林徽因在病床上写了长诗《哭三弟恒》。这是她在李庄写得不多的诗中的一首。

    对林徽音来说,这是一段最艰难的日子:战争不知何时终了,好朋友全分散了,病魔缠身,物资匮乏,生活无着,病困交加。她就象生活在一个孤岛中,脾气也变得有些急躁,常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和母亲争吵。

    但林徽因决不是一个弱女子,她清楚她该做什么。

    李庄的林徽因,自然地担起了相夫教子的责任。她教孩子读杜甫和陆游的“剑外忽传收蓟北”, “家寄无忘告乃翁”,为丈夫和两个孩子不断地缝补那些几乎补不了的小衣和袜子,为孩子走那么长的泥路去上学担心,为孩子中午吃不饱而愧疚。对林徽因来说,做缝缝补补的事比帮梁思成写书稿还费劲得多。为了帮助梁思成完成《中国建筑史》,林徽因拖着病体,决然承担了全部书稿的校阅,还执笔写了书中的第七章——五代、宋、辽、金部分。无数个夜晚,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伏在这张宽大的书桌前,就着如豆的灯光,工作到深夜。由于生活的艰苦和工作的劳累,梁思成的体重只要四十七公斤。1944年,这部第一本由中国人自己编写的比较完整系统的中国建筑著作书终于在这里完成。

    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林徽因就这样毅然抛弃了少女时代的天真与浪漫,走出诗中的象牙之塔,把她对美的理想与追求转化在丈夫的这部书中。这是一个坚韧而刚强的林徽因。

    我缓缓走出林宅,站在檐下,思绪万端。放眼望去,是绿绿的田野,青青的山峦,郁郁的树林、竹林,稀稀疏疏的农宅。它们可以见证,林徽因在这里生活五年间的日日夜夜。

    走上泥泞小路,回望林宅,1955年,51岁的林徽因在北京病逝时,金岳霖的那副挽联还宛在眼前:

    一身诗意千寻瀑;

    万古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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