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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达祖——《绮罗香·春雨》

匿名 2024-02-04 03:00:10 344 下载本文

史达祖——《绮罗香·春雨》


【年代】:宋
【作者】:史达祖——《绮罗香·春雨》
【内容】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

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

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

最妨它、佳约风流,钿车不到杜陵路。

沈沈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

隐约遥峰,和泪谢娘眉妩。

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

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语。

【鉴赏】:

     咏物词之成熟在这首词中有充分体现,将情思寄于对自然景物的感情化描写之中,混化无迹。但这种“寄托”,仅为作者一种情思,而这种情思乃作者所处之时代、社会所形成的个人思想,若实指某人某事,必不免穿凿附会。

词中之濛濛细雨为正当其时,而闇闇情怀则郁积已久,以此适时之雨,遇此凄迷之情,“情动于中,乃形于言”,乃作成此满纸春愁。

春雨欺花困柳,所谓风流罪过,明是怨春,实是惜春情怀。体物而不在形骸上落笔,而确认非人之景有其思想感情,为南宋咏物词中大量采用的写作手法,这就是所谓传神,这是咏物词最见工力的地方之一。

说“冷”,说“烟”,说“偷催”,都使人感到这是春天特有的那种毛毛细雨,也即“沾衣欲湿”的“杏花春雨”。还是“传神写照,全在阿堵物中”也。这种细雨,似暖似冷,如烟如梦,情思杳渺难求,正如秦观《浣溪沙》:“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虽各说各的春雨,各具各的神态,却同借春雨,表现出同样的惜春情怀。对仗工而精,用字隐而切。

细雨春愁,愁密如雨,甚乱如丝,纷乱如麻的情怀借细雨如茫写出,融合天间,见出其愁如海,斩剪不断。但即使人的神思立远幽深,而究其实却“句句不离所咏之物”。春雨之冥迷,实同于人之惆怅,轻到欲飞之细雨,竟至欲飞不能而如此依恋缠绵者,都因为这是一片春愁。体物传神,可谓细致入微,穷形尽相了。彩蝶眷日来归,春燕踏春而来本为平常,而蝶惊粉重,燕喜泥润,却把春雨这一不知让人是喜是愁的“细微”的特征,从侧面表现出来了。

上片的最后一韵,仍是围绕春雨来写。佳约成空,钿车不出,是说春雨对人事的影响,所阻不能过河而又急于过河者,为“我”耶,为他耶?这种手法,正如姚铉所说:赋水不当仅言水,而言水之前后左右也。杜陵在长安城南,是唐代郊游胜地,这里是借用。

上片写作者在庭院中所见。下片第一韵三句,转为写春雨中的郊野景色。写郊原春雨,唐人韦应物的《滁州西涧》最为知名,这里翻用了他的诗意。咏物诗词的用典,除了为自己诗情词情敷彩之外,还要标示这一事物曾经为前人所重,在文学史上早有很高的声价。这双重的作用更表明梅溪作词技巧的缜密,心思细致,咏物诗词如果忽略了这一点,那就是美中不足。韦诗:“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江头野渡,暮色凄清,微雨欲垂未垂,远水似尽不尽。一片苍茫寂寥,虽非行人,亦难免魂销。看似描写江天景色,实际上却是为春雨画韵。

“眉妩”两句,写雨中春山,烟雨迷濛,远望处,隐约如佳人眉黛。这里是用卓文君事。《西京杂记》:“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是以山比眉,这里却又反过来用佳人愁眉比喻远山,且又加“和泪”两字,以关合雨中远山。“妩”字韵脚极佳,押韵应这样才好。所谓“我见青山多妩媚”(辛弃疾《虞美人》),不仅新颖,亦使青山含情。“谢娘”一辞,唐宋诗词家常用语,是对妇女的泛称,这是南朝留下来的用语上的讲究。这里的谢娘,不应理解为实指某人。

只是因为把雨中远山比做妇女愁眉,为使文理连贯才引出“和泪谢娘”一语,词意只在用雨中春山表现春雨的多种风神,重点仍在春雨。句句刻画,不离所咏之事物。这两句写青山似谢娘之含嚬带愁而愈觉妩媚,都是春雨“做将”出来的。春雨能够做到“山也含情,蝶也凄怨”。

咏物诗词之用典,贵在融化无迹,这就需要作者的刻意锤炼,但用典即使浑化无迹,因是被动,难免与原典颃颉,不如自铸新词,使之淋漓尽致,两者在咏物词中更是缺一不可。下面两句即作者自己熔铸的新语,既流畅,又独特“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这是两句极新颖的对偶句,构成极美的意境,极为当时人及后世读者激赏。是春雨中景色,亦是春雨中情怀;是作者寄托,亦是作者情怀。

词人使用的方法是在文字上句句不离春雨,在结构上以春愁作为情感主线。写春雨则穷形尽相,写情感则随处点染,这种春雨和愁情又互相点染,使雨为情雨,愁为雨愁,令人徘徊其间,无可名状。下片的“沉沉”、“和泪”、“落红”、“带愁”,以及下句的“门掩梨花”,都是织成这一片凄清景色和闇闇春愁的因素。

下句“门掩梨花”,语出李重元《忆王孙》:“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开”。以想象之辞,缅怀前代风流,遥想诗人于“当日”门掩黄昏,听梨花夜雨时之惆怅况味。春日夜雨不仅使词人改写名句,也以春雨感染词人的心作结。至于剪灯事,出于李商隐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诗虽是写秋雨,但只剪取其“夜雨剪烛”一层意思,以关合故人之思,使结句渐入浑茫,所以言已尽而意不尽。许昂霄评这两句说:“如此运用,实处皆虚。”《词洁》对全词的评价是:“无一字不与题相依,而结尾始出雨字,中边皆有。前后两段七字句,于正面尤到。”在咏物词中,这一首属于意重在雕绘之一类,不仅穷形尽相,而且颇为传神。以工丽见长,见出作者才思,梅溪日片可见出,其在婉约词发展史上集大成者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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