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儿子上完武术课,已是七点半了,他帅气地用很武林的方式与教练师哥师姐们告别。幸福地跑出来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踩进初临的夜色中。这里的三月,最低气温也还是零下五六度。我脱了自己的外衣给他,他拒绝了,说自己不是很冷,可妈妈不穿就会很冷。因为身体不好,也好久没骑车,再加上儿子长大了,我带他竞有点吃力。看着同路的人们从我身后到我前面再到看不见了,我只能和风儿一样不紧不慢。儿子照常搂着我唱他的歌,自顾自地信口编来,信口唱来,旁若无人。 在路口上等红灯时,回头看到右拐的小巷子里有个黑色的帐篷。棚顶上伸出的烟囱里吐着白烟,门口这边还腾腾的冒着热气。心里油然一阵温暖,真是久违了这样的地方。于是,方向一转走近它。就看到了一个硬纸板上写着:合烙面。(注:一种北方的面食,“合烙”两个字不对,我找不到正确的)。这是那种临时支起来的帐篷,一吊不亮的灯,昏昏地睁着眼睛,时而因为风摇晃一下。地上不太整齐地摆着四五张很矮的桌子,四周更是零乱地蹲着一些用金属做支架,再用纺织袋子做成的可以折叠的小凳子。因为地面本身不平,所以一切都很散乱。一个大火炉热情扬溢燃烧得烘烘作响,火上有滚着水的大铝锅,水上的白色泡沫在涨起时又被半瓢冷水平息。再上面支着一架合烙床(压合烙面的工具)。有两个女人在温暖的蒸气中忙碌着:“吃面?坐吧”。要了两小碗儿面。找个地方坐下来。没有服务员招呼,水要自己倒,免费的咸菜也自己拿。儿子的小眼睛不够用了,新鲜地看这看那,告诉他觉得什么新奇就去看看吧,不懂就去问问阿姨,刚好这会儿客人不多,只是小心火炉。嗯,他答应着,就是喜欢看他鹊跃的样子。 九三年,对,我认识华建,当时是秋天,也好象这样的气候,我们常常在这样的地方吃面,一是因为我比较爱吃面,再也因为这样地摊儿上的面最便宜。一直之后的几年里,我们都是如此。一个大碗一个小碗,面对着面,吃得有滋有味儿。直到鼻尖儿浸出细细地汗。那时华建特别瘦,家里弟妹多,用自己的不多的工资上学。而且学画画又比别的专业多一些开销。他仅有的几件衣服,全都洗得发了白又都全粘着油彩。大学的生活呀,就是一个清贫,还好有青春做伴,浪漫拌饭,抱着清清涩涩的爱情就幸福得不知东西南北。而每次吃面,我都再要一个空碗,拔着只吃一半,就说饱了,然后歪着头甜蜜地看着他把剩下的再吃完。二十岁的我婉然是一个母亲,而对面是我跑累了饿坏了的孩子。后来的好多年,我说,其实我没有吃饱,后来的好多年,他说,其实没有我时,他只吃一小碗面再喝一大碗的面汤。说这些时,我总是拥抱他,他却只是淡淡地笑。如今的生活少不了面,常常去很有特色的面馆儿吃面,一碗面的价钱也是当年的好多倍。情形也已无法与当年相比了。值得喜悦的是,更多年以后的今天,又能坐在这样的小凳儿上,这样的小桌前,身临其境地再回想这些久违的甜蜜,心里真是开了花儿一样。拿出手机拔了他的电话,我听到工地上嘈机器声中,他大声地“喂-喂“。我没有说我想说的话,或者这会儿,我也没想说什么,只想听听他的声音。 好人缘儿的儿子,不知怎么居然挽着袖子在帮阿姨的忙了。拿着一块面放在合烙床上,再弯下腰盯着被压成的长长细细的面条在开水里翻滚,阿姨把面捞在碗里,他来浇上汤汁,热呼呼地端在我面前,骄傲地说:“妈妈,请你吃面”。多么相似的晚上,多么相似的路边,这样的灯光,这样的小凳,这样的小桌,这样的两碗面,还有两个人儿亲爱地面对着面,这次是真实的母亲和她可爱的孩子,我习惯地为他把面条夹断,用嘴吹着让它冷得快一点。小东西象极了爸爸,连同吃饭的样子,我看着他,瞬时心里充满了感激。感激生命,感激生活,感激我拥有的一切。 回来后,儿子很是遗憾地说忘了记住那个面馆儿的名字,以后好再去。我说,那只是个临时的地摊儿,随时会换地方的,儿子有了些许的惆然。第二天,小东西还得意地和爸爸说起,自己如何能干,给妈妈做面,爸爸只哦哦哦地随口应着。他没有心思去细细地问,更不会体会我那时的心情。可是,我却不同,在这个宁静地午夜。那两碗面的面对面依然让我无比幸福和甜蜜着。
※本文作者:~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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