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人物素描三题
总想用细腻的文字写出故乡可亲的人物,但也许是那时少不更事,回想起故乡的人物,尽管极力搜索,脑海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是一个名字,甚至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然而即使如此,这些乡亲总是在某个午夜,不经意侵入我的梦乡。不知怎的,一种责任促使我拿起笨拙的笔,用素描记下这些乡亲们的点点滴滴…… 现在想来,对于双目失明的水伯,静静的独坐,也许是出于对命运最无奈的选择。火红的太阳,像一个神话,始终闪烁在水伯的心头,然而只有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他。水伯就这样坐过一个个苦捱的时光,没有语言,没有形象,那是需要怎样的坚韧才能与黑暗对峙。也许在那时的水伯看来,孩童时我们的喧闹,是他心中唯一的最快乐的音符吧…… 只清楚地记得,母亲一提起水伯,总是叹息的摇头:“你水伯的命真苦啊……”然后是一脸黯然的神情。记忆中,水伯有一年到我家吃过年饭,因为听母亲说,水伯从未吃过年饭。我现在已记不清当时水伯的模样,只记得整个吃年饭过程中,水伯没有说一句话,母亲一个劲地把菜夹给他,我分明看见可怜的水伯,浑浊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那次年饭也是我唯一一次与水伯正面接触。更多时候,水伯只是母亲口中叹息的呢喃,只是一个无声的翦影,只是一个苦难的符号…… 水伯的死给他悲苦的人生划了一个彻底的句号。由于侄儿和侄儿媳对他长期没有好言气,有时连饭也不给吃饱,菜也是经常没油没盐的。实在无法忍耐的水伯,用一瓶农药结束了自己孤苦伶仃的生命。送他上山的时候,湾里人都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每当我在路上看到盲人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水伯,想起母亲那长长的叹息,一种心灵的悸动掠过心房,心灵变得柔软起来…… 哑巴 确切地说,我并不知道哑巴的名字,也从没想过要去问他的名字。他的弟弟刘从胜跟我是小学同学。也许,在一个冷酷的社会里,哑巴就是他们共同的名字,成为他们命运的符号。 记忆中的哑巴,热心快肠,勤劳肯干。要是哪家有红白喜祺,什么借凳子等杂七杂八围绕全湾跑路的活,他都承包了。一做起活来,非常拼命,有时一次能掇四条凳子,就像在练少林神功。每每此时,同湾的人夸奖他,他就会主动的竖起自己的大拇指,在你面前神气的翘起来,同时嘴巴还习惯性地向外一撇,直到把湾里人都逗笑起来。 听孤身的大伯说,当在小镇教书的我忘了回家给年老的大伯挑水时,哑巴总是热情地帮大伯挑水。他走进大伯的家,就像自己的家一样,拿起扁担和水桶就往外走。开始大伯还没明白过来,还喝斥过他,但当他以很快的速度,到前林山边的水井里把水挑进大伯的缸里时,大伯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于是大伯随手拿起家里的花生等食品犒劳他,但他总是摆摆手,微笑着离开…… 时间在无声的岁月中飞逝。在哑巴忙前忙后下,眼看弟弟们一个个都成家了。可哑巴还是孤身一人。当哑巴的弟弟办喜事,哑巴笑歪了嘴时,湾里的人就把他喊到面前,问他想不想老婆。憨厚的哑巴就会笑着点点头,湾里人问他是哪里想,他就指指自己的胸口示意。于是就有喜欢调侃的湾里人,说要给他介绍一个,这时哑巴就会笑得合不拢嘴。当那人问他要找个么样的,他就会用两手比划着他未来老婆的身高和腰围,嘴里还发出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声音……共2页,当前第1页12 正是由于他的热情与厚道,尽管他是一个哑巴,但湾里人都很喜欢他。他没有埋怨命运的不公,却总是用一张微笑的脸,鲜活在湾里人平凡的生活中。但人们哪里又会想到一个哑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为追求正常人的生活所作的痛苦的挣扎…… 于是每每想起好心的哑巴,总有一种无言的疼痛…… 振喜 振喜,乍听这个名字,仿佛是一个洋溢着喜乐福禄的名字。但也许是命运开的玩笑,在湾里的人眼里,他是一个弱智的人。 在外表上看,振喜绝对是一个好儿男。中等身材,一副国字脸,浓眉大眼,常常留着那种短短的头发,根根直立,看上去很有精神。四肢粗壮有力。我想,如果不是上苍的不公,有着这样一副好身板的振喜,绝对是另一种命运吧。 你也许不会想到,振喜在湾里可是个大名人。因为他有一手绝活。那就是甩红砖上“山头”。那时的建筑业不像现在这么发达。一般的人家做屋,做“山头”做到很高时,那红砖都是靠人力一口一口地甩上去的。只要是湾里的人做房,总是叫上振喜去帮忙。那也是振喜最出风头的时候。只见振喜深吸一口气,半蹲下身子,双腿趴开与肩同宽,双手握住砖头向上一扬,砖头在空中抛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后,准确地落到山头上那个泥工手里,从不失误。而这时,围观的湾里人总是一个劲儿地叫好。一听叫好声,振喜就更来劲儿,就越甩越精神,从一次甩一口到两口…… 振喜这靠这身好本事,长年在建筑队打工,用挣来的辛苦钱,贴补着家用。 听湾里人说,过而立之年的振喜在湾里好心人的撮合下,娶过一个媳妇。那个媳妇也是一个弱智。开始两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后来,那媳妇三天两天发疯,一发疯就往娘家跑,去接也接也不回,而即使这样,振喜也从未打过自己的媳妇,媳妇跑了,他也只是一个劲儿地发呆…… 我从家乡小学调到镇里教初中后,就很少遇见振喜了。但有一次,我正在街上走路,迎面走来一个人,送来一声有力的招呼:“志刚,你吃没吃饭……”其时,早已过了吃中饭的时间。我也真没想到振喜还会记得我。于是一时愣在那儿。只见振喜正微笑地看着我。“振喜哥,吃过了。到街上来有事啊?”我机械地回应着。我动动嘴巴准备问他的有关情况,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等到振喜哥从我身边走过去,我还望着他走了好远好远…… 有几年没遇到振喜了,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 |